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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锁南枝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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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尽己所能地抖动,想把那爬上来的老鼠抖下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老鼠们忽然又散开了。现在,那束光和那些老鼠一起向前移动,明蓁借着光终于看清了,这是间大牢,而她对面还吊着一个人,那群老鼠正向那个人涌去,去咬他的脚指头。

那人在低声地哭着,哭声那样无助,让她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大约是哭得太久,泪水洗净了污垢,露出一张洗净的脸。她看清了,是孟小棠,还是鲜灵水秀少年郎的样子。

老鼠爬满了他全身,咬得咯吱咯吱响,可在那群老鼠间,她赫然看见一只又一只肮脏的人手,也随着老鼠爬遍了他全身……

明蓁仿佛与他通了感应,瞬间,属于他的憎恶、恐惧、绝望一齐灌进了她胸腔,涨得她心口发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张着嘴,终于叫出了声:“小戏子,快跑!”但肮脏的老鼠和肮脏的手一点一点把孟小棠拖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一只落单的老鼠折返回来,开始往她身上爬,一直爬上她的肩膀,一张嘴,咬住了她的脖子。

“不要!”

绵密的刺痛让她猛得睁开眼。黑暗褪去,眼前是不甚明亮乳黄色的光。而陆云从正坐在那光里,手里拿着纱布僵在空中,脸上还有一丝未褪去的错愕。

明蓁一时分不清是幻是真,只是眼前人完好无缺,还是让她的心落了回去。她微微牵动了唇角,绽出一个笑。

她刚才在叫小戏子?为什么要对他笑?

陆云从垂下眼皮,不再看她,把更多的药水往她脖子里擦。

又是一阵刺痛,明蓁彻底清醒过来了。她下意识去摸脖子,刚一动,他就低声呵斥,“不要乱动。”

手不让动,挡不住眼珠乱转,明蓁蹙着眉审视着他,视线追着他的手,看他挖了一指尖的黑乎乎的药膏,糊墙一样糊到她脖子上。又是一阵痛,她不得不暂时收回视线,咬着牙去消化那痛意。

刚才睡得昏天昏地的,也不晓得什么时辰了。只是手脚松动了,血液流得通畅,人也舒服多了。陆云从给她上完了药,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拉着她到外头。

明蓁瞧着天还黑着,再一看钟,也不过是半夜。她一看到床就扑过去,闭着眼抱住枕头滚了一圈,“还是这张床舒服。”

陆云从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我要有几日不在家,你不要到处乱跑。宁园里不留人伺候,要什么就拉铃叫人送。”

明蓁心道难怪把她放出来,毕竟凭空少一个人,容易惹人闲话。

当时既然说好了来做妾,就是给她一个人前说得过去的“名分”。毕竟将人捆着藏着虐着玩乐,总归是不上台面的癖好。私下里做做也就罢了,传出去毕竟不好听,于他未来婚姻也不利。话说回来,想当初她也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他的,不过就是阴差阳错。但她也不是没寻到乐子。他想报复回来,她并不意外。

他若只是单纯想折磨她,大可以把她锁在密室里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他却还是给了她一个身份,怕就是想让她更难熬些。毕竟习惯了,或许就被驯服了;可白天是个人,晚上像条狗,人就像在热油冷水里反复涮一样,在一边观赏的人,大约更能寻到乐趣。真是比她还疯癫呢,明蓁心道。

明蓁需要钱,但偷鸡摸狗不是她的做派。她要在芳菲兑出支票之前,弄到足够的路费,办好证件,少不得要好好动动脑筋。

明蓁坐起身,怀里抱着枕头,脚落在床踏板上,右脚无意识地来回搓动,“主子去几日?”

“说不准。”

那一只裸足,雪白的,总在动。他并不想看,却像是泛着光,直往他眼里冲。

一个错觉,就好像看到一只赤足,脚尖绷直了,脚趾夹住裤带,轻轻一拉……

“在外头花园里走走也不行吗?”她歪着头问。

他脑子里的画,霎时风流云散。耳廓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说话,明蓁却是笑道:“主子不说话,妾就当你同意了。”

陆云从“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书店里还有人送报来吗?”

陆云从瞅过去,明蓁讨好地笑,“主子还叫人送报来好不好,妾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你烫报纸。”

他冷笑着弯身下去,眯着眼睛警告,“五姨娘,不要得寸进尺。你要是想动什么歪主意,劝你趁早把那念头给我掐了。别忘了,那笔钱,还没落到你口袋里。”

明蓁霎时变了脸,抿了抿唇,冷冷道:“不同意算了,大不了天天睡觉,闷死我拉倒了。”

然后一松手,往床上一躺,把被子蒙住头。心里却在盘算,她确实不该完全相信这个人。万一他不守信用,那么芳菲和小四在外头怎么生活?她不能把他们的未来全然寄托在男人靠不住的承诺上。那么除却路费,就要再弄一笔额外的钱才稳妥。

她闷着头想着,打定主意后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没了声响,她这才把被子掀开。人果然走了。她忽然想起他刚才的目光:好像在看自己的脚,为什么要看自己的脚?打算剁了,还是要让她穿小鞋?

明蓁心里有事,第二日早早起了。去盥洗室的时候,往陆云从的房间看了一眼,大约是人走了,小院子十分安静。

她洗漱了出来,就看到冬香在廊子下袖手站着。看到她,冬香走上前行了礼,“五姨娘,您起得真早呀。三爷叫我来伺候您梳洗。”

“不用,我自己弄好了,你下去吧。”

冬香哪里肯,“三爷有交代的,奴婢不能不做。”

明蓁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实心眼、倔脾气的,趁着陆云从不在家,她今日还要抓紧做其他的事,实在不愿意同她浪费时间,只能随她去了。

才迈进房来,就看到桌上摆了一盆牛乳。她喝不了牛乳,一喝就拉肚子,便是皱眉道:“我不喝牛乳的,你拿下去。”

冬香摇头,“不是喝的,给您泡手的。”

泡手?只要不喝就行。

明蓁在桌前坐下,冬香将她的手捧放进浅金色的盆里。明蓁忽然想到那武侠小说里总写,人要退隐江湖放下屠刀,好像都有这么个“金盆洗手”的仪式。她却背道而驰,一脚踏进这纷争里,还不知何日才能逍遥物外。

冬香道:“三爷交代过,姨娘每天都要泡手泡脚。”

“脚也要泡?”

“是呢,您泡澡的时候加到浴缸里一起泡了,不麻烦的。今儿个您睡前,奴婢再过来伺候您。奴婢就只是伺候姨娘穿衣打扮的。”

说话间,冬香又拿了什么东西往她头上招呼,一边涂抹一边揉她的头皮,“这油每天用了,头发又亮又顺,还长得快。”

等到明蓁双手都泡皱了,冬香才将她的手拿出来,换了冷水洗过,又涂上香膏子,也是一边涂一边给她摁捏。再用小剪子修了指甲,拿了指甲粉染了红指甲。人瞧着粗,做的却都是细致事儿,甚至讲究得过分了。

明蓁问:“你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

冬香摇头,“奴婢不在哪个院子伺候。奴婢原是春香楼的梳头丫头……”

冬香偷睨了明蓁一眼,生怕这个姨娘发作她。她原先是伺候窑姐儿的,不管她手艺多好,正经人家太太小姐都不敢用她,只能去做粗活。若不是无意中遇到了陆三爷,她现在还在倒夜香呢。可她心里纳闷,平常人瞒都来不及,为什么陆云从会交代,“若是姨娘问了,你就照实说。”

明蓁听罢却只是一笑,并不怎样恼。陆云从若以为这样就能羞辱她,那他真是错得离谱了。她这个人,“不是眼前无外物,不关心事不经心。”她混迹那么多年风月场,世上哪里真有自甘堕落的女孩子,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倘若她们是下等人,那嫖客算什么东西?

冬香从衣柜里取了套杏子黄的衫裙出来,“奴婢也不晓得姨娘爱穿什么,衣裳都是三爷置下的,三爷临走时说今儿个宜穿黄。”

然后又开了首饰盒子,镯子链子戒指挂了一堆到她身上。只是给明蓁戴耳环的时候,冬香犯了难,明蓁是没有耳洞的,最后只得作罢。

折腾了这许久,冬香本以为明蓁好歹要发作一回,可等她伺候完了,明蓁甚至还道了声谢。冬香有些意外,心里也有些暖。端着东西退出去前,她想了想,还是道:“奴婢正好会路过厨房,那就跟厨房说姨娘起了,您想吃些什么好叫他们送过来?”

“随便吧。”

果然不多时有个手脚伶俐的小丫头送了饭菜过来,然后悄没声儿地站在外头,等她用完了饭又端了东西走了。

既然要逃,自然要把周围情况摸清楚。这样的大宅子,定然有不少护院。护院巡逻的时间、陆家众人的作息、逃走的路线,都要做到心里有数。还有,要先同东宝联系上,这样才能知道芳菲的消息。

昨日陆云从也没给个明确的答复,到底让不让她出院子,明蓁只能一试。她一身珠光宝气地晃出了宁园,那在园门边守着的人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不拦着她就行。陆云从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她却绝不能把自己养出懒骨头来,否则往后跑都跑不利索。还有,开锁的技能可不能荒废了。但她手里现在没有趁手的东西,还是得让东宝给她送进来。

明蓁看似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实际在熟悉宅子的布局。这样一壁走一壁看,一直走到了大门那边,那护院似乎才紧张了起来,略快走了几步跟上来,“五姨娘,您要去哪里?”

明蓁也不回头,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去前面,找门房要份报纸瞧瞧。”

那门房姓周,明蓁原来送报纸,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如今卖报女成了姨太太,老周头也见惯不怪似的,只躬身问好:“五姨娘有什么要吩咐的?”

明蓁客气地问:“周伯,今天的报纸送来了吗?”

老周头道:“是。报纸已经送到了管家那边,等烫好了才给各位送过去。”

“他们现在什么时辰送过来?”

“早上八点光景。”

明蓁点头记下了,第二日送报的没来之前就起了。到大门处的时候,正赶上外头人送报纸来,明蓁便挑了一份带回去。这几日送报的都不是东宝,这也是她走前同书店的人交代过的,就是怕陆云从起疑。

明蓁每日都准时到大门前挑报纸,然后在报纸里翻一份拿回房。老周头和李旺开始总留心着她,后来看她同那送报的伙计也不怎样说话,便没大在意了。

过了几日,是个报童来送书报,明蓁仿佛是喜欢孩子,同那孩子聊了两句家常,叫那孩子帮她向书店订一份半月刊的淑女杂志。见那孩子鞋子都烂了,脚指头露在外头磨破了皮,怪可怜的。明蓁又找老周头要了一块钱,给了那孩子,便回自己院子了。

明蓁同东宝搭上线,心中略略安定些。算着日子,不知道芳菲的船到哪里了,有没有晕船,洋人的饭菜可吃得惯?

这宅子明蓁大致走了两遍,回到房里画了份地图,在心里默默记熟,然后烧了。她留心到北边那处巡逻的护院尤其少,便觉得应该过去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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