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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重山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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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从叫住了筱梦唐,“筱老板,不必麻烦,我和内子只是路过。就不耽误武哥休息了,改天再去约他。”

明蓁还是从陆云从身后探出了头,“刚才是你在唱戏?唱得真好听。”

筱梦唐点点头,“您是三奶奶吧?您谬赞了。”

“没有没有。”明蓁又狠夸了他几句,直把他夸红了脸,最后向两人盛情邀请,“我们和凤班排了出新戏《怜香伴》,过几日就在天和戏院里首演了,请三爷和三奶奶一定赏脸来听戏呀。”

陆云从敷衍着应了,一副不能久留的样子,众人也不好再强留,彼此客气道了别。明蓁一路走还一路回头,陆云从有些恼,拉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前走,“到底在看什么?”

“那小弟弟长得真好看。”

因为她这句话,陆云从一直都没有好脸色。领着她进了间门脸儿不大的淮地小食肆,陆云从做主点了餐,明蓁才晓得那东西叫“沙汤”。

陆云从叫店小二上了几块热毛巾,仔细把手擦了几遍。明蓁感觉他再擦下去皮都要撸掉一层了,便摁住他的手,“你搓澡呢,哪有这么擦的?差不多就可以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那是说吃的东西。”

“吃东西的家伙也是一样的。你这么爱干净,何必到这种地方来?”

明明是她自己想要吃他才来的,现在还怪到他了。他心中况味难明,一口气堵在那里,拧着,气顺不过来。但明蓁根本没留心他的神色。

店小二端了汤上来,明蓁又撒了多多的胡椒粉,又烫又辣,喝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陆云从不吃辛辣,他只要了碗普通的白粥,心情低落,食不下咽。

他兀自搅着粥,忽然一柄盛满纱汤的勺子递到他面前,“白粥有什么好喝的,你尝尝我这个,可带劲儿了。”

陆云从嫌弃地拒绝了,明蓁又把勺子放近了些,几乎到快要碰到他的唇,“试一试嘛!”

她期待的目光下是两片粉盈盈的唇,那勺子刚才就被含在其间。他心中撩动,最后缓缓张开了嘴。

半生的蛋有些腥气,不知道她洒了多少胡椒粉,呛得他直咳嗽,血全冲上了头。明蓁笑着给他揉后心,腾出一只手给他倒了杯温茶水。

他端了水一口气喝光了,才把咳嗽压下去。明蓁带笑盯着他看,忽然叹道:“我发现你比那个小弟弟好看唉。”

陆云从觉得脸上的血快要顶出天灵盖了。他自己又倒了杯水,避开她的视线。茶非好茶,年陈叶碎,但苦涩化开,两颊生津,舌间全是甘甜。

明蓁又要了一碗汤和另外几样小食,陆云从却已经吃好了。他起身去了柜台,过了好一会儿人才回来。回来后就静静坐着看明蓁吃东西,并不催她。她胃口特别好,遇上喜欢的,一定会让陆云从也尝一口。开始是不情不愿,后来便眼巴巴地瞧着她,等着被她喂……

不疾不徐地吃完这样一顿饭,店里的食客都换了好几茬儿了。这小店在玉兰街旁边的一条小街上,汽车难以开进来,所以阿荣的车等在了玉兰街上。两人一起从店里出来,天还是灰蒙蒙的,冷风扑面,眼瞅着要下雪了。

从店里带出来的热气一会儿就散了,才走出去没多久,雪粒子夹着雨下了下来。明蓁忙闪到了路旁人家的屋檐下,拧着眉头拿帕子擦头发上的水珠子。

“这雨下不大的,走快点一会儿就能到车上。”陆云从听到这户人家里的狗正隔着门狂叫,好像马上就要扑出来一样。

明蓁擦完头发,又开始擦大衣,“不喜欢湿衣服湿头发,难受。我等雨停了再走。”

陆云从拧不过她,只得陪着她等着。房檐本也不宽,明蓁让了些位置给他,他还是一半在雨里淋着。这雨却越下越大了。

这样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陆云从抬手解了大衣,往她脑袋上一罩,揽着她去找阿荣的车。“这样就不会湿头发了。”

他里头就一件鸡心领的毛衣,很快雨水就渗进了衣服里,又湿又冷。好在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阿荣的车,陆云从把明蓁塞进车里,自己才跟着坐进去。

明蓁扯掉头上罩着的大衣,看见陆云从在擦眼镜。头发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冰冷的雨水让他的面皮发白。因为他身上湿,所以刻意坐得离她远些,明蓁却向他挪了挪,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水。

擦镜片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审视地看了她一眼。明蓁完全无视他的目光,笑容明快,倒像是过年在擦窗户的大丫头。额头两颊都擦完了,又来擦他的鼻子。不仅擦,还顺手捏了捏,笑道:“鼻梁还挺高的。”

陆云从被她弄得鼻子痒,推开她的手,立刻打了两个喷嚏。

明蓁把帕子递给他,“给你揩鼻涕。”

他没接,她笑着塞进他手里,“我又不嫌你脏。”

她总是知道怎么说话最能叫人生气,但这样的明蓁又是他记忆里的那一个。陆云从什么都没说,握着她的帕子擦了擦鼻子。有隐隐的香气,像风把她身上的气息全吹到他鼻端了一样。

到家时雨下得更紧了些,尽管有下人给送了伞,进屋的时候陆云从还是淋了个透。他让明蓁先去洗澡换衣,自己脱了毛衣,穿着湿淋淋的衬衫坐在壁炉前烤。

明蓁今日洗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反而是他在热水里泡了很久。他身上有几处旧伤,受了冻就隐隐痛起来。等他回了房间,看到明蓁在壁炉里架了个架子烧起汤来。这时候她正蹲着去掀陶罐盖子,“我煮了点红糖姜,你等会儿啊,马上就煮好了。”

空气里有姜的辛辣味道,又有一种绵密的甜味,但他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糖的甜馨还是其他的什么。

汤煮好了,明蓁笨手笨脚的差点烫到手指,还是陆云从自己把陶罐取下来,倒了两杯姜茶。

“你尝尝,好喝不好喝?刚才我拉铃叫人去煮来着,不过喜枝说这汤最好趁热喝,怕从厨房端过来都凉了,索性要了东西在这里煮了。”

不知道放了多少姜片几勺红糖,又甜又辣口。但他怕慢待了她的好意,强忍着给喝完了。放下杯子,却见她手捧着杯子捂手,笑眯眯地望着他,并不喝。

“你怎么不喝?”

“我又没淋雨。而且我不爱喝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煮的呀。”她把手里的那杯推过去,“你把这杯也喝了吧。”然后人就站起身跑开了。

因为是她煮的,就算是毒药他也会喝下去,况且,他知道不是毒药,或者早已中毒还不自知。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因为下雨,房间里也暗,灯打开了,反倒更像是夜里。外头的雨似乎是停了,只剩下雪粒子,沙沙一片。明蓁百无聊赖地在房里看来看去。他慢慢喝着她的那杯姜茶,强迫自己的视线停在杯子上,否则眼睛就会一直去追她的身影。

看不到她,耳朵却十分灵敏地捕捉到她所有的动静。似乎听见她的忍笑声,他没抬头,问:“在笑什么?”

明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从他身后探过身呼啦啦放下好几把扇子。“你哪里买的扇子呀?哎呀,画得不错呢,你看,毛都数得清。不过他们好像穿得太凉快了点……”

陆云从嘴里的茶“噗”的一下全喷出来了,亏得明蓁眼疾手快一下把扇子都搂到一边,“你干嘛呀!”

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慌得去夺扇子,急着辩解,“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

“对,是你的,都是你画的!”

明蓁不可置信地怔了怔,看了看扇子,“原来我以前还挺厉害的嘛。是你想要,我画给你的?一柄就差不多了,你怎么要这么多?”

“不是的!”

政商两界他不敢说横行无忌,却也算得上游刃有余了。偏偏到了她这里,对着她的胡搅蛮缠束手无策。

“那是怎样?”

“你以前帮人画扇面卖钱。”

明蓁“哦”了一声,似乎很用力地去想从前,但最终一无所获,还头疼起来。她揉着太阳穴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俯视着她,“明蓁,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那些你忘记的事情。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在何方?”

明蓁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这样挺好,虽然记得的不多,可又觉得很轻松。你瞧,我原来卖画为生,恐怕从前那些都是很苦的日子。过去的事情反正已经过去了,忘了不是更好吗?”

她很少说这样沮丧的话,他的心跟着揪了一下。或许她是对的,人都有想要忘记的痛苦。

明蓁又开始对着扇面上的小人儿们指指点点,陆云从看不过去了,一把把扇子全抢去,抬手放到了柜子顶上。明蓁够不着,扁着嘴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眼珠一转,“闲着也是闲着,我再给你画个扇面吧,看看我还能不能画那么好。”

画他和她做那种事情?

他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胡闹。”然后靠到床上假装看书,心却跳得极快。

要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不做,她就不是明蓁了。果然,明蓁在抽屉里翻出一把素面白纸扇,冲他一摇,“让我画一个嘛?”

他的眼皮没抬,淡然道:“你不要画乱七八糟的东西。”算是默许了。

明蓁准备好了笔墨,一边敷衍着他一边画,大多时候目光全在他身上。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她到底画了什么。眼前的字乱糟糟都飘起来,自动在书上变成了一幅绣像插图……

他“啪”地一下把书合上,塞到了枕头下去,倒把明蓁吓了一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别乱动呀!”

他踟蹰了片刻还是朝着她走去。明蓁笑呵呵地正画着,冷不防他人到了身边,忙趴在了扇子上,“还没画好,你不能看!”

她这反应让他越发疑心她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是画我的?为什么不让我看。”

明蓁趴在桌上歪着头笑看着他,“马上画好,画好了再给你看。”

他只好先退开。度日如年,终于熬到听见她说“画好了。”他才复又走到她身边。

明蓁笑,“先说好了,你不能生气。”

“不生气。”

得到了他的保证,明蓁“唰”地一下甩开了扇子,把扇面怼到他面前  ,“瞧,画得很可以吧,瞧瞧,毛都能数得清。”

陆云从往后退了退才把画看清楚,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了。扇子上画了一个光头大汉跷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下巴、前胸、肚子、脚趾上全是毛,根根分明。

他在她眼里就这样一副尊容吗?

他夺了扇子作势要撕,明蓁去抢,“不许撕!人家画了好半天的。”

但他比她毕竟高过一个头,明蓁怎么都抢不到,索性耍赖去挠他的腰,“还我还我!不喜欢我再画一幅嘛,干嘛毁人家的东西?也不是一点都不像,对不对?”

两个人拉拉扯扯间不知道绊在哪里,一齐摔到了地上。总归是陆云从有些功夫,手脚也利落,落地前换了位置,自己结结实实摔在砖地上,明蓁又结结实实摔到他身上,然后趁机把扇子又夺了回去。

虽然摔倒了,她仍旧笑个不停。她眉色本就比寻常人浓郁些,所以无需画眉,笑起来眉梢眼角的欣然,也都比旁人鲜郁。

她笑够了,才发现他正凝眸注视着她,目光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而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落在她后背上了。

她心神一震,像冰封了一冬的湖面上裂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以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路蜿蜒,不知要往何方。

他慢慢靠近她的唇,直到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她才回过神来。他的鼻尖已经轻触到她的鼻尖了。她忽然莞尔一笑,捧住他的脸,“是不是夫妻都要做画上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敲了一记,他猛地清醒过来。他刚才想要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她会发现他的青涩无知,到时候该怎样去圆这个谎?

他一走神的功夫,明蓁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快起来,地上好凉,当心着凉了。”

他坐起身,怔怔地摸了摸脸,那边脸已经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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